close

 

夢裡我躺在床上,我聽到冷氣呼呼地吹著,感覺涼被緊緊地裹住我,我的心跳加速,體溫升高,呼吸急促,胃裡還沒消化的肉粽在造反,我覺得好辛苦,我想醒過來,卻被不知名的力量拉住,沈重的身軀無法從那境界離開。


真醒過來的時候,我卻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繼續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所有的意識才清晰地回到我腦中。


已經好久沒做這個夢了。


透過窗戶射進來的日光,照得我暖洋洋的,也在傢具上、地板上、牆壁上灑了大片大片的光,空間中物體的線條也銀光閃閃的,空氣中陽光的味道,令我發起呆來。


想起好久好久以前,曾經看過類似的畫面,只是當時的日光是灑在一個做起白日夢來會閃閃發光的男孩身上。


已經褪了色的、被遺忘的、那年夏天的往事突然開始像煙火般砰砰砰地在我眼前施放,煙火是如此眩目,讓我幾乎無法睜開眼睛繼續看下去,我卻必須努力撐大眼睛,讓淚水不致於滑落。

 

Δ Δ Δ Δ Δ

 


我聽說,唯有在經過淚水的洗禮之後,人才會真正成長。

1.


連日的豪雨不斷,讓我根本不想出門,而凝重的溼氣,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變成霉菌了。好不容易出了大太陽,我也跟著懶洋洋的陽光一起發呆,直到蕙蕙拖我去學校籃球場看她的準男朋友打球兼當啦啦隊。


說是準男朋友,因為兩人的關係尚未明朗,還處於曖昧不明的階段當中,不過,以蕙蕙的速度來看,我想也好事也快成了。


蕙蕙說兩個美女在場邊加油,是要讓她的準阿那達很有面子。

老實說,我覺得蕙蕙這個呆子有時候對永誠太好了,將來兩人若是在一起,永誠一定會把她吃得死死的,她卻不怎麼在乎,因為讓她感到快樂的是付出,而不是站在愛情的天秤上稱斤論兩,左右搖擺。

我卻感到不妥。


女孩子還是要矜持點的好,這麼把愛毫不保留地全部傾倒而出,不知道對方能不能完全接受、及時反應呢。

太多的愛,是很容易對人造成壓力的。

蕙蕙卻覺得我想太多了。

「拜託哪!這可是我過來人的經驗談呢,好歹身為姊姊的我,也多吃了妳一年的米。」苦口婆心不成,我改拿歲數壓蕙蕙。

「啊啊啊,我不想聽!不要拿姊姊的身分壓我!妳不過大我十一個月又三星期而已!況且,一個連電鍋都不會用的人,即使食量比較大,吃的米比較多,還是沒有資格教訓我的。」蕙蕙哇啦哇啦地摀住耳朵。

「.........」好吧,雖然有點沒出息,我還是得承認我是家事白癡,兩個人在台北求學,完全是靠這個妹妹的照顧,我才不至於淪落到天天吃自助餐或速食還有住垃圾堆的下場,而我講的話,份量就這麼輕了許多。

因此,我們的討論就這麼不了了之,最後,我還是跟她到了籃球場上看她的永誠打籃球。

我果然是無聊透頂哪!沒事跟蕙蕙湊什麼熱鬧?!

 


Δ Δ Δ Δ Δ

 

那天還真是挺熱的。


「拜託妳打起精神來好嗎?!來加油也要有點誠意嘛!」不小心被蕙蕙看見我在打哈欠,馬上招來一陣討伐。


嗚嗚,我這個姊姊還真命苦!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可以蓋棉被、吹冷氣、吃拉麵、睡大覺,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無論如何,都勝過在這邊被罰站還要顧人怨。

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所以我跟蕙蕙雖然經常起口角,感情依然很好。


莎士比亞曾經說過,女人像水,因此若是以水來做區分,蕙蕙是一杯即使是在冬天都會灼燙嗆人的熱開水,我呢,大概就是一杯只適合配藥喝的溫開水。


蕙蕙是個很有自信與主見的人,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標及能力,她的句子大多是以「我」開始,常覺得她像是姊姊,而我是妹妹。

有時候,我寧願自己是一杯熱滾滾的開水,總比這不冰不熱的溫開水好。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一陣尖叫聲四起,我才回過神來,ㄧ個橘紅色的圓狀物體不歪不倚地直朝我的方向飛來。我還來不及反應,連接額頭與鼻樑中間那個部位已經感受到一陣撞擊之後巨痛。


「啊~~~~~」真是痛死人了!


因為力道太過猛烈,我往後一倒,一雙手臂及時攙扶住我:「同學,妳還好吧?」


我緊閉著眼睛,真是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薇薇,妳沒事吧?!」蕙蕙的聲音。

沒事才怪!

「扶她到旁邊休息一下吧!」說話的是永誠。

旁邊?我不是已經站在籃球場的旁邊了嗎?真是倒楣啊!離籃球架那麼遠,也會被K到......

「妳真是笨哪!看到球來了,也不會閃一下?白癡,妳沒事吧?!」

蕙蕙這張嘴就是這麼不饒人,即使是關心的話,從她嘴巴出來,也會變成穿心的利箭,平常我忍一忍也就算了,現在的我,卻是氣得不想理她。

「妳是被撞成啞巴了嗎?」

我還是不想回答她。最好我被撞成腦震盪,看妳怎麼辦?!

「我想她可能是痛得說不出話來了。」剛剛及時攙扶住我的男同學這時仗義執言了。

「好歹也出個聲嘛!光會讓人擔心。」

「好啦好啦,我應該沒事啦,只是還是很痛而已。」我一睜眼,瞪著蕙蕙,她應該被球KK看,才不會在旁邊光說風涼話。

「沒事就好了。」

我轉過頭去,要謝謝對方的及時搭救:「啊!這位同學我覺得你好面熟......」

「薇薇,跟人家道謝就好了,不要用這種老舊的台詞跟別人搭訕。」蕙蕙的準男友永誠此時不知道又從哪裡冒了出來。

豬頭啦!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我是真的在哪裡看過他啊!」

「語言中心的法文課程?!」那位有點眼熟的同學插話道。

「啊!想起來了,沒錯沒錯!今天真是要謝謝你了!」世界還真是小哪!

 

Δ Δ Δ Δ Δ

 


他是我大二時候在學校語言中心上法文課時的同學,名字我倒是忘了。


老實說,當時的我,根本一點都不想記得這個人和他的名字,因為他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


當老師要我們分小組討論答案,然後各組一起比賽答題時,只要我跟他分在同一組,肯定輸得奇慘無比。


「晚上該煮什麼好呢?橙汁燒雞排?還是三杯雞?」


他是從非洲來的嗎?當其他組的人都很認真在討論問題時,他竟然是在想晚餐該吃什麼?!


而且他還會絲毫不覺羞恥地詢問我的意見:「同學,妳覺得我煮橙汁燒雞排比較好還是三杯雞?」


「......」


什麼跟什麼嘛!這根本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是的!害我們勝利的機會比地圖上的新加坡還要小。


基本上,跟他這種人在同一組,讓我一點想贏的慾望都沒有。這種專事擾亂別人學習心情的人,應該一出生就直接送去放牛,跟人家念什麼書啊?!


但是因為大家通常都坐固定的位置,因此左右鄰居的變化不大,我常常跟他分在同一組,結果,我的法文因為中間開始就跟不上進度,到後來再也沒去上課了。


我向來不是有話直說的人,就怕破壞了表面的和諧,心裡不高興歸不高興,卻也一直不敢出聲抱怨。


現在想起來,都是因為他的關係,害我法文學得七零八落。


雖然當時很不齒他,他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對他太不客氣:「我是謝舒薇,你的名字......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是吳宇倫。」

因為這樣,我跟吳宇倫,又重新認識了。

 

Δ Δ Δ Δ Δ

 


「薇薇,這家店是最近才開的吧?哇!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好想吃喔,進去看看。」

拜託啊~還不就是普通的簡餐?只不過照片照得還不錯而已嘛!


還沒等我答話,蕙蕙已經勾著我的手,推開半透明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門上叮叮作響的銅鈴聲尚未停歇,一個原本坐在吧台聊天的男生轉過頭來:「是妳們?」

是吳宇倫。

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是很奇妙。

招呼我們坐下之後,拿了菜單給我們看,接著也在我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妳們想吃什麼呢?」

「不知道,看起來都很好吃的樣子。」蕙蕙聳聳肩,研究著菜單上的圖片。

「呵呵,那妳們慢慢看喔。」

其實我沒什麼胃口,大概是因為夏天到了吧,天氣熱得我毫無食慾,只想喝冰涼的飲料:「我要一杯冰摩卡奇諾。」

「妳不點餐嗎?這些都是我會做的耶,捧個場嘛!」他像是個獻寶的小孩。

「開玩笑的吧?」蕙蕙瞪大眼睛。

我可是一點都不驚訝,難怪他上課老是在「點餐」。

他笑著搖搖頭:「小店昨天剛開張,妳們要吃什麼就盡量點喔!不用跟我客氣。」

「聽起來像是你要請我們的樣子。」蕙蕙蠻會凹人的,是有名的「狂凹妹」。

我覺得這個綽號還真難聽,始作俑者正是永誠,不過既然蕙蕙不介意,我也不能說什麼。

「對啊,昨天才剛開張,今天你們就來了,這麼巧,不請行嗎?」他還是笑。 我突然注意到他很喜歡笑,無時無刻不笑的樣子。

「妳很安靜喔。」突然,他將目標轉向我,嚇了我一跳。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我會安靜嗎?可能吧,不過偶爾話還蠻多的,只是在遇到陌生人時,腦袋跟嘴巴之間的通道會像被大壩從中截斷的長江一樣,完全不知道要講什麼。


那麼嚴格說起來,我不算安靜,只是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而已。


而且,說那麼多話有什麼用呢?很多事情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要用心來觀察,細細去體會。

「還好吧。」這是我的結論,因為我的心裡,可是熱鬧得很呢。

「是嗎?」他又回了我一個笑。

這個話題就這樣地不了了之。

我發現他真的好愛笑喔,而且笑起來還不難看,老實說,應該是挺好看的,很有陽光的味道,太陽也很配合地在他身上撒了些許光線,沿著身體線條銀光閃閃的。

「妹」力四射。阿妹演唱會的宣傳名稱突然蹦到我腦中。

蕙蕙點了蜜汁烤雞腿,在吳宇倫的勸說之下,我勉強點了客紅燒牛肉飯。

「妳們怎麼專點這些,這樣我沒辦法表現廚藝啊!」

「那你就陪我們聊天吧!」

「榮幸之至哩。」

我覺得蕙蕙真的很厲害,不管是什麼人,她好像都能很快就跟對方混熟。

吳宇倫跟蕙蕙說說笑笑,我則在旁邊安靜地吃飯,聽著他們沒營養但是很好笑的哈拉,偶爾他會轉過來跟我說話,諸如問我還有沒有在學法文之類,跟「天氣好不好」沒兩樣的問題。

怎麼可能繼續學﹖!笨蛋。說起來,還不都是你害的。心裡這樣想,我嘴上答的是另一回事:「後來沒什麼興趣,就沒學了。」

「是這麼一回事啊,」他還是笑笑地:「我可是一直在學喔,我想去法國留學呢。」

這跟我沒關係吧!我可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所以我很老實的,只喔了一聲,當作回答。

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

倒是蕙蕙很有興趣地問東問西。


原來,他想去法國學藝術管理,在這裡打工,是想要學煮咖啡。

怎麼他想學的都是一些不太實際的東西呢?

我想我是個很實際的人。但這並不表示我沒有夢想,我的夢想就是畢業、工作、賺錢、存錢,然後在55歲退休,做我想做的事,過著悠閒的生活,休息。原來實際的人,夢想依然很實際。


譬如,拿學法文這件事來說,我學法文的動機其實很簡單,只是為了多個與眾不同的一技之長,讓自己在職場上的條件勝過別人,以後找工作也能多點選擇。


對我來說,吳宇倫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吧,做著我連夢都完全沒有夢過的事情。


即便如此,從這天之後,我們,說是我們,其實也只有蕙蕙跟他,勉強加上我在內,還是變成了很熟的朋友。


差點忘了,還有永誠,蕙蕙的準男朋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artic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