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等吳宇倫把區桐軍架出去後,我把買來的點心擺在桌上,招呼蕙蕙一起吃。

她卻理也不理地往房間走,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啊,不吃就算了。」好心被雷親,真不知道現在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不過,遇到這種狀況,她大概也沒心情吃吧。

「剛剛那人是妳以前男朋友啊?」吳宇倫狀似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塊象鼻糕,邊吃邊斜覷著我,好像在問「How's everything」那樣簡單。

我嗯了一聲,表示回答。

那個垃圾傢伙,我以為分手之後就再也不用看到他,沒想到他竟然有膽子對蕙蕙這樣,還到我家來。

「你們怎麼會分手的?」

我瞪他一眼,何時吳宇倫也變得這麼碎嘴了?

大概知道問錯話,他放棄這個問題:「妳剛剛好猛喔,而且罵人一下子就罵了那麼大一串,真不像平常的妳耶。」

「好吧,老實說,我也被我自己嚇到了......」

「呵呵,我倒是蠻欣賞妳的舉動喔。」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這麼誠實的讚美,我岔開話題:「你不去安慰蕙蕙?」

「我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起。」他煩惱地搔搔頭:「我對生氣中的女生完全沒有辦法。妳怎麼不去安慰她?」

「沒辦法啊,她在生我的氣,不肯理我。」我聳聳肩,已經相當沒力了。

「是喔,怎麼會吵架呢?」

他沒聽到那一段嗎?我狐疑地,並不想回答,只是隨便敷衍一下:「就姊妹之間的芝麻綠豆小事。」

「喔。」

然後我們邊吃點心,一邊閒扯。

好半天,我只覺得奇怪,他難道不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嘛?他不好奇嘛?還是他現在是在拐彎抹腳,好引蛇入洞呢?要是他問我的話,我該如何回答呢?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吳宇倫突然支支吾吾地:「欸那個......」

「嗯?」我知道他想問什麼,可是假如他不知道該如何啟齒,那我也樂得裝死。

「剛剛......蕙蕙......」

「你想說什麼?」我無辜地看著他。

「沒什麼沒什麼。」他連忙搖搖手。

「剛剛那個人啊,認真說起來,其實也不該算是我男朋友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我想告訴他關於我和區桐軍之間的故事。

「喔?」

「只是那時他問我要不要當他女朋友,我沒有拒絕而已。其實我沒有很喜歡他,只是那時覺得他還蠻有趣的,他是個很會玩的男生,多數去些熱門的Pub、Disco之類的地方,跟我認識的人完全兩個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喜歡像我這種女孩,所以他問我的時候,我嚇了好大一跳,忘了要說些什麼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他大概就當我默許了。」

我頓了頓,仔細回想著細節:「我第一次和男生交往,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身為女朋友的我,應該做些什麼,我是完全沒有頭緒。以前也不是沒有幻想過交男朋友,但也只是想想兩人可以一起去圖書館唸書、逛街、看電影、逛書店、泡咖啡館之類的,晚上他就送我回家,但是想像跟現實好像不大一樣,他會要求我跟他一起去跳舞唱歌,但我不是那麼喜歡那種夜生活的活動,總覺得很靡爛,很不健康,勉強自己去了幾次之後,就再也不想去了。」

我沒有去看吳宇倫的表情,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有一天他又叫我去,我不想去,所以我們就在路上吵了起來,他罵我不知道尊重男朋友的嗜好,太自我中心什麼的,我覺得他不尊重我的選擇,我們吵得很兇,他大概吃定我會妥協,所以就在路旁停了車,說假如不去的話我就下車,我也真的下車了,然後他就把車開走了。我站在路邊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直接坐車回家,但是回家之後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不肯陪他去玩,好像真的說不過去,所以後來我又出門,搭計程車到他跟朋友約的那家Pub。」

其實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回想起這件事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將之遺忘,但是現在一邊跟吳宇倫講,畫面很自然而然地迸了出來,好像是一直存在我眼前,我每天都會看到那樣地清晰。

「那時大概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吧,那個司機一直鑽小路,專走一些我沒看過的巷子,我實在很害怕,所以很注意地看著外面,不停地來回注視司機的表情、里程表跟窗外,讓他知道我有在提高警覺心。計程車的表跳到135元時,我突然在路邊看到區桐軍的車,在那種害怕的情況下看到他的車我真的很高興,車子停在一條巷子裡,裡面似乎有人,我想一定是他,所以馬上就叫司機停在一旁讓我下車,結果我走近一看,正要敲他車門時,發現他匐在一個女孩子身上,那個女孩看起來似乎是昏迷的,眼睛閉起來,卻還是跟著他一起動作......」

我陷入當時的情景之中,她到底是不是昏迷的呢?還是喝醉了?或是被下藥了?若是她是被下藥,我沒有做些什麼,實在很對不起她,假如一個女孩子的清白就這樣被毀了......遲了兩年的罪惡感開始蔓延。

「然後呢?」大概見我停頓很久,吳宇倫催促地。

「然後我就走掉了。」

「啊?走到哪裡去?」

「走到大馬路上叫計程車回家啊。」我給了他一個「這還用問嘛?」的表情。

「啊?然後呢?」

「什麼然後?」

「他呢?」

「我就再也不理他了。他大概一直以為是因為他把我丟在路邊的關係吧。」我聳聳肩。

「妳不傷心嘛?」

「其實那時沒什麼感覺耶,只覺得他好髒好噁心,就在路邊隨便跟人做了起來,簡直跟狗沒兩樣,然後覺得幸好我跟他才交往沒多久,沒放下太多感情,很慶幸自己及時發現他的真面目,那時我腦子想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喔,他多少對妳還是造成一些影響。妳是這樣才對男生戒心這麼重的吧。」

「往好處想,至少我學會了怎麼去拒絕不喜歡的男生啊。」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是妳並沒有拒絕永誠。」他突然盯著我看,眼神相當犀利。



原來吳宇倫已經知道那天的事,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是蕙蕙告訴他的還是永誠跟他說的?

我沒有拒絕永誠嗎?

不,我會拒絕永誠的,若不是蕙蕙出現的話。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蕙蕙打斷了。也是在那一刻我被她判了死刑。然而在感覺到吳宇倫眼光的時候,原本要否認的話竟然說不出口。

我退縮了。

我保持著沈默,選擇退回安全的殼中。

憑什麼審判我?吳宇倫有什麼資格?

人總是自以為是、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價值觀與規範套在別人身上,以為自己就是代表了正義與公理,卻怎麼確定適合自己的東西也適合套用在別人身上?

「也許妳會覺得這是妳的事,我憑什麼這樣質疑妳,然而,人是測量萬物的尺度,今天妳做了什麼事,妳的行為看在別人的眼裡,和妳自己的感受,不一定會重疊。就像吃松露一樣,有個客人也許不愛松露的味道,但是他因為松露很貴不想浪費還是快速地把它塞進嘴理吞掉,服務生光看他吃,他不會知道他是因為惜福的個性才吃掉松露,反而誤以為他很愛松露,才會這樣狼吞虎嚥。妳懂我的意思嗎?也許妳覺得妳跟永誠沒什麼,但是看在蕙蕙眼裡呢?她不一定會有相同的認知。就像我一樣。」

「所以我一向覺得說太多也沒有用。」我有些賭氣地說道。這次我卻違背了自己的信念,一直要跟蕙蕙解釋,結果卻是徒勞無功,「她應該要相信我的。」

「在愛情面前,沒有什麼該不該的事。」說他頭腦簡單,他竟然還說得出這麼有哲理的話,真是不該小看了他。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我根本什麼事都沒做....」

「正是因為妳什麼都沒做,而蕙蕙那麼努力地想得到永誠,才讓她更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的話,讓我驚愕地抬起頭,很想要大聲反駁,她不也什麼都沒做,就得到你的心了嗎?為什麼兩人同樣的遭遇,我就得接受這樣的指責?就算這樣一個什麼都沒做、一切都被動的我吸引了永誠,我既沒接受他,也盡量避開他,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蕙蕙又做了什麼事?在知道我是喜歡你的時候,她卻依然光明正大地與你同進同出......

若不是她這樣,我也不會與永誠去吃宵夜......我怎麼知道他會跟我告白?這一切都該怪我嗎?

我已經盡力在彌補她,要讓裂縫消失,她還這麼不潔身自愛地與區桐軍亂搞,讓我擔心.....接著又當著吳宇倫的面,揭露我喜歡他的心情,這又讓我情何以堪?

然而在與吳宇倫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滿心激盪的情緒像是瓦斯爐上正在煮的開水,將要沸騰,開關卻被切掉。

他的眼中沒有我,他看到的,只是蕙蕙眼中的我。

那一剎那,一直以來我那麼努力要維持的內在平衡嚴重地傾倒了。

這並不是誰做了什麼事誰沒做什麼事的問題,這只是世界不公平加上命運之神開玩笑之後必然的結局。

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改變他對我的觀感的男人。

「在愛情裡面,不是沒有什麼該不該的事嗎?」我突然覺得很疲憊,不想再扮演處處忍耐凡事退讓的我:「那麼她的努力,就不是一定會得到報酬的保證書。」

「妳......」

「沒什麼好說了,反正事實就是這樣,有人該長大了。」

面對我反常的強硬態度,吳宇倫也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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