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吳宇倫的目光就開始追隨著蕙蕙的一舉一動。

這也是難免的吧!

連我這個姊姊都認為明眸皓齒、外表亮麗的蕙蕙,散發著如鑽石在陽光底下般的光芒,是那樣的耀眼迷人了。有時我會有種錯覺,恍若置身陽光普照的雪原,白茫茫映著金光的一片,眼睛似乎都要被灼傷了,得隔著層墨鏡看她,才不會有變成瞎子的危險。

有時候,我會希望著,自己跟蕙蕙的性格能夠對調。我想嚐嚐那樣的滋味,那種自在與隨心所欲,好像天塌下來都不關她的事那樣,即使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都無所謂那樣。

我也想看看,蕙蕙個性跟我一樣,隨和到沒有主見的樣子。

要是做什麼事情都理所當然、認為世事全都該照著自己的意志運行的人是我,而事事順從他人的意見的人是蕙蕙,會是怎樣一個狀況呢?

若是我跟蕙蕙交換了性格,吳宇倫還是會一樣地注視著蕙蕙嗎?

什麼跟什麼啊?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想些什麼呢?腦袋裡為何這樣亂七八糟?

在我發現之後,我赫然了解到,我的目光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一直追隨著吳宇倫,才會發現到他無時無刻不在嘗試捕捉那翩然的身影吧。

有點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食物鏈喔。故事中沒說黃雀會被誰盯著,跟現實狀況倒是蠻接近的,真是有點遺憾啊,好像自己魅力不夠,呵呵。雖然被生吞的經驗應該不是很愉快,但是有時難免也會這樣希望著。

我從來不敢嘗試與吳宇倫四目相對,怕眼睛會洩露出自己的心思,頂多只趁他不注意時,看著他,或是用眼角餘光搜尋他的所在。

「喂,薇薇,妳是不是討厭吳宇倫啊?」坐在我旁邊一起看電視的蕙蕙,突然頭也不回地這樣問著我。

「啊?為何會這樣問?」我訝異極了。

「他說妳很少正眼瞧他,每次都是斜眼看他,一副非常不屑的模樣。」

「會嗎?妳也這樣覺得嗎?」

啊!真是天大的誤會!

「問妳啊!怎麼問我哩?」蕙蕙賊賊地看著我:「該不會是......嘿嘿嘿嘿......呵呵......」

「幹嘛笑得一副有鬼的樣子?」

「哈哈~我知道了,就是這樣。」

「什麼啊?」我狐疑地。難道蕙蕙真的知道了什麼?以她那種粗壯的心思來說,好像不太可能吧?

「妳喜歡他吧?」她挑眉看著我,語氣中有一絲好像抓到我小辮子般的得意。

「............」本來我想要很冷靜的否認掉蕙蕙的猜測,但是我不爭氣的臉蛋,竟然溫度控制失調,無法自動替皮膚表面逐漸上升的熱氣降溫。

「哇哩勒!妳真的喜歡吳宇倫啊?」蕙蕙激動地大叫起來,轉過身來抓著我的手臂,用力搖晃著。

不要搖了,我又不是泡沫紅茶娃娃機,這樣搖就會搖出一杯杯珍珠奶茶。

「沒這回事。」我終於找到剛剛不小心吞到肚子裡的舌頭,一切就定位。

「欸,不要裝囉,姊妹一場,我這個妹妹不是當假的。」

「說沒有就沒有。」我斬釘截鐵地,我真的沒有不喜歡吳宇倫。

「好吧,我知道妳害羞。」

知道就好。

「什麼啦!不要亂弄帽子給我戴啦。」當然,嘴巴上還是要否認一下。女生嘛,若是叫我鬼畫符,矜持這兩個字我肯定寫得特別有靈氣。

話雖如此,蕙蕙還是一臉亂笑,不肯相信我的模樣:「害羞害羞害羞~北台灣的小姑娘,嘿咻嘿咻嘿咻。」

欸~神經兮兮,拜託,我身分證職業欄中填的好像不是挑夫吧:「嘿妳個頭啦,專心看電視。」

「啦啦啦啦啦!」蕙蕙倒是很聽我的話,放開了我的手臂,把頭轉向電視機。

「妳幹嘛?今天特別亢奮?」

「沒什麼啊。」這會兒又變得正常了。

「喔。」我也習慣了,反正蕙蕙經常這樣三八三八的。

「我想,大概是因為失戀的關係吧。」

「啊?」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即使失戀,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吧,妳一定會這樣說。」蕙蕙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我,然後綻出一個我在她臉上看過最燦爛的微笑,卻讓我想到夜半開花的曇花,在黎明即將到來的凋謝前用力呈現出最美最妍麗的模樣。

「不用擔心我喔,我會很好的。」蕙蕙又轉過頭去,看著電視上吳宗憲又在毒人的搞笑,一邊笑哈哈。

「妳跟永誠.........?」我這下才回過神來。

「他下午跟我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說不定是指妳呢。」

「我開玩笑地跟他說了,假如暗戀我的話,要讓我知道,不要像埋女兒紅那樣藏在心底喔。結果他認真地回答,假如他喜歡我,一定會第一個讓我知道。」

「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此時,我是絕對不能說「早就告訴妳」、「叫妳不要對他太好,讓他不能呼吸,讓他覺得沒有挑戰性」等之類顯示自己很有遠見,其實只是落井下石的話。

「嗯。他說我是個好女孩,一開始他也蠻喜歡我的,只是他最近發現他還有更喜歡的人,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之類的。」

欸?男生是不是都這樣啊?老打著想看在眼裡,還要拿一個在手裡的算盤。

「妳知道是誰嗎?」好像也沒聽永誠說跟哪個女孩有交往,不過,真有的話,大概也不會說出來吧。

「不知道呢。他沒說,我也沒問。」她聳聳肩,不再說什麼。

我不知道蕙蕙是因為不想知道而沒問,或是因為知道即使問了,永誠也不會告訴她,那麼乾脆還是別問,為自己保留一些尊嚴。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蕙蕙就這麼輸得不明不白了。

本來以為他們倆個最後一定會在一起的,畢竟,蕙蕙這麼可愛,對永誠又非常好,即使她偶爾脾氣不好,如果對象是永誠,她總是會忍耐下來,包容著他,永誠應該沒什麼好挑剔了。而永誠似乎也相當喜歡蕙蕙,經常找蕙蕙出去,原本是互動良好的兩人,沒想到,結果卻是這樣出人意料。

突然之間,覺得蕙蕙身上的光芒褪得只剩下反射電視機畫面光彩的一圈光暈。

「蕙蕙乖。」我拍拍她的頭,像小時候她考試沒考好、琴練不好、吵著要吃麥芽糖、還有跌倒時那樣輕拍著她的頭,只是省略掉「不哭」兩個字。

「我知道。」

「我想吃冰淇淋,請妳去Haagen Dazs吧!」這時候,用料雙倍、緊密結實、比例完美、只要吃一口就會想要吃完一整桶的淇淋巧酥口味冰淇淋,應該最能安慰蕙蕙吧!


Δ Δ Δ Δ Δ

 


不實實在在去感受的話,其實不覺得蕙蕙有什麼改變,但是我是她姊姊,是同一屋簷下,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姊姊喔,所以我總覺得她的笑容少了點活力,她的臉龐又多了點憂鬱,眉頭之間多了些線條,隱隱約約地,似有若無,似無若有。

說笑到一半時,會突然沈思起來,即使只有一秒鐘,也是種離開。

曾幾何時,暗影與光芒開始在自詡是陽光美少女的蕙蕙身上和諧地並存著,像是斑馬線那樣,灰白相間著。

她似乎是為了不讓旁人擔心,才會故做堅強吧。或是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看笑話,才會當作什麼改變都不曾發生的模樣吧。

畢竟,只是感情上的挫折,沒什麼大不了喔,不用尋死尋活的,也不要整天哭喪著臉,讓其他人看了難受也跟著不舒服吧。

想著想著,就覺得蕙蕙長大了不少,懂得開始體諒其他人了,做姊姊的我,可是感到很驕傲的唷,有這樣一個不用讓人擔心,會盡全力讓自己過得好的妹妹。雖然,她的強顏歡笑只有更令我感到心疼......

永誠也是跟往常一樣,經常來找蕙蕙,或是打電話給她,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事實上,好像也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我會覺得他是因為約不到喜歡的女孩,又忍受不住寂寞與無聊,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找蕙蕙。

我知道自己這樣想很刻薄,也貶低了蕙蕙的價值,但這些念頭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

每個人都很努力在假裝,假裝那顆石頭從來沒有投入過水中,也很努力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和諧,正常而如同以往地生活著,包括我在內,即使對目前的狀況很無奈,對永誠這樣的態度很不滿,被空氣中一股巨大的朦朧的暗湧與沈默壓得快要變成乾扁四季豆了,也不能說些或做些什麼,因為他們倆人之間的事沒有我能置喙的地方,只能順著遊戲規則,與蕙蕙與永誠一同玩著假面超人的遊戲。

雖然我們都各自努力著,但是,事實上一切都不一樣了,而且再也無法回到原點了。

大概只有吳宇倫這個整天沈浸在法國夢的笨呆子,才不曉得檯面底下的暗嘲洶湧,還整天嘻嘻哈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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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tic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