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這一天我們約好吳宇倫來我家做晚餐給大家吃,是蕙蕙不久之前提議的,但是她卻與永誠不約而同地缺席了,蕙蕙是因為跟同學逛街逛太晚,永誠稱說則是臨時有急事,卻沒說是什麼事。

是不是在逃避著彼此呢?

我還是很安靜地吃著晚餐,吳宇倫依然不斷地說笑著,逗著我說話,我也總是報以捧場的微笑。

其他兩個人不在,我難免感到有些不自在。

「蕙蕙跟永誠怎麼了?」聊著聊著,奇怪的是,吳宇倫這傢伙的神經今天竟然像益智遊戲節目中的答案鈴那樣,叮地一聲,因為可能知道答案而發出聲響。

「什麼怎麼了?」面對吳宇倫的詢問,我裝傻。

「有時覺得他們倆個之間的氣氛很不對勁,有時候又很自然,倒是我,跟他們倆人相處,經常會覺得哪裡出了錯。」

原來這傢伙的神經不像我想像的,只沈浸在糖米油鹽鍋碗瓢盆裡,老是忘了拿出來晒。

「欸,不要當飛利浦就不會不自在了。」我敷衍地,只想快快打發他的問題。

「應該不是這回事吧,妳一定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

「就說了沒事啦。」我們都很努力在裝沒事,可是似乎快要失敗了,拜託你就不要來攪和了吧。

「不要瞞我啦,蕙蕙可是我很喜歡的女生哩,我怎麼可能會感覺不到她的情緒呢?」

「啊!」太坦白了吧?聽到真的是嚇了好大一跳。

我的心臟不太好,為什麼大家最近老是說些令我驚嚇的事呢?

「很訝異嗎?」

「嗯,真的是太勁爆了,我想我要躺一下才能消化這個消息。」我拍拍肚子,晚餐很好吃,吳宇倫的手藝真不是蓋的,害我吃了好多,小腹都突出來了。

我幹嘛只關心小腹,不關心突然被挑動的痛感神經呢?

好像「假裝」太久了,真實的感情很容易就可以不去理會了,就像說謊說久了,自己也會信以為真,不知道到底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了。

Δ Δ Δ Δ Δ



奇怪的是,吳宇倫似乎從此就把我當作軍師,凡事有商有量,即使我依然不多話,他還是可以自問字答。更妙的事,他不時會問我一些奇怪的事情。諸如:蕙蕙睡覺睡床的哪一邊,會不會打鼾磨牙,蕙蕙喜不喜歡法國,有沒有意願長居法國,我爸媽會 不會讓女兒嫁太遠,蕙蕙的英文不好,學法文會不會比較適合之類太有「遠見」的問題。

莫、名、其、妙!

別說八字都還沒一撇,連毛筆的毛都還沒著落!

他也想太多了吧?!

為什麼不問問,蕙蕙喜歡什麼樣特質、長相的男生,蕙蕙的喜好,蕙蕙的三圍,蕙蕙小時候的模樣等這些基本的問題,而要問關於未來種種、還有那些通常在思考要不要結婚時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呢?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一點都不想要知道,你有多喜歡蕙蕙!

真是奇怪又遲鈍的傢伙,一點都不曉得我很不耐煩,很不想要聽他說這些,更不想要回答他任何的問題。

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不過,答案只有三種:不知道,沒聽她說過,這個她大概沒研究過。

我想我大概會被他氣到去看牙醫了,每天牙齒癢成這樣。他到底是真的沒神經呢?還是覺得只要閉上眼睛做他的紅藍白三色旗大夢,人生就會真的一帆風順、事事順他的意了呢?

每次吳宇倫跟我說些五四三時,我都在腦中計畫著,要給他怎樣的一個當頭棒喝,怎樣直接了當,怎樣清楚明白地講清楚,怎樣讓他認清事實的真相,怎樣讓他不要再做著白日夢,許許多多的怎樣怎樣怎樣怎樣怎樣,最後都只是在我的腦中循環迴繞,沒有宣洩的出口。

「你怎麼不乾脆跟她表白算了?」除了這一句,不經大腦地,像是淘氣的小羊,不知怎地找到了柵欄的缺口,就這麼衝了出來。

「欸,對喔。」

哇勒~真是糟糕耶,我竟然提醒了他。可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真的是亡羊補牢,來、不、及。

「妳覺得她會接受我嗎?」

「目前可能不會。」蕙蕙還在療傷止痛期,此時出廠的鐵釘肯定是堅硬又銳利。第二種可能則是把吳宇倫當成止血膠布,用完即丟。

「那麼未來呢?」

「那我不知道。」還是只有老話一句。

真想告訴他,不要再逼我了,狗急了可是會跳牆,不會發威的不一定都是病貓,頂多只是一隻懶得計較的老虎。

總之,生氣了不會發作就不表示老娘沒有脾氣喔。我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刷地一聲翻桌子站起來,然後手插著腰當面這樣對他說。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開不了口。

也許是所謂的見面三分情吧,無論再怎樣狠心的話、再怎樣決絕的動作,看到對方會因為喜怒哀樂而微笑皺眉的臉,感受到對方一進一出的呼吸,不算龐大的身軀好歹也佔據了地球上一小角的面積,就會體諒到對方跟我一樣也是個人喔,很多話此時就說不出口了吧?

所以,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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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女人,我剛剛繞去阿倫的店,他說晚上他沒班,問我晚上要不要去看電影,妳要不要一起去?」蕙蕙隨便敲兩聲門,還沒等我答話,就跑進我房間,兩手張開啪一聲撲倒在我床上。

「我晚上有家教。」而我還在和一疊國中課本與參考書奮鬥,因為我教的是奇怪的科目,除了英、數、理化這些大頭之外的其他全部科目。

「啊,是今天晚上喔?我又忘了。那只好我和宇倫去囉。」蕙蕙又忘了我星期五要上家教這回事。

「嗯。」

「妳是不是在不高興?」蕙蕙湊過來,看著我,又看看課本。

「沒有啊。」我快速地看她一眼。

「我單獨和他去看電影,不要不高興喔。」

「好的。」我頭也不抬地,繼續翻著地理課本。地理怎麼好像比我國中時簡單多了?是我變聰明了,還是我家教學生太笨了,連這這麼簡單的常識都要補習?

我也不是生氣,只是胸口悶悶的而已。雖然我沒有承認,但是蕙蕙不是猜到了我喜歡吳宇倫嗎?正確來說,也不是喜歡,只是欣賞吧。

那麼為什麼即使我不能去,蕙蕙還是要單獨跟他出去呢?為什麼不能顧慮到我的心情呢?

應該對蕙蕙笑一下的,但是我卻笑不出來。

那麼,還是不要抬頭看她好了。

我感覺到趴在我床上的蕙蕙在等著我說什麼,我卻假裝專注在課文上,假裝我是如此沈醉在那無聊的國中課本裡,到忘了蕙蕙還在我房裡的地步。

好一會兒,蕙蕙都沒出聲,我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她卻、睡、著、了。

看著蕙蕙睡著的容顏,這個妹妹是美麗的,個性很開朗,也許有時不會替人著想,但是平心而論,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吳宇倫會喜歡她也是正常的,我幹嘛要感到不高興呢?

總不能因為我自己欣賞吳宇倫就叫他不能喜歡蕙蕙吧?也不能因為我欣賞吳宇倫,就叫蕙蕙一定要跟他保持距離吧?

看看我自己,這麼黯淡,這麼沈悶,老是什麼話都懶得說的樣子,眼睛既不像蕙蕙那樣明亮有神,臉龐也不像她那樣神采奕奕,說話時連吹口氣都會飛的樣子。

而我,好像也沒什麼值得讓吳宇倫把眼光放在我身上呢。

開心點吧,應該要為蕙蕙感到開心的。

即使永誠喜歡的人不是她,她還是有吳宇倫這麼棒的男生來喜歡她,吳宇倫都有跟我說喔,我在旁邊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那個阿呆大概連以後的小孩要叫什麼名字都想過一遍了吧?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深謀遠慮,還是不切實際的天真。

應該替幸運的蕙蕙感到開心的,有這麼個只要定了目標,就會一心一意往目標邁進、似乎什麼都在他掌握中,什麼都會很順利的男孩喜歡她。

我應該高興的。

應該。

可是壓在心上的情緒為什麼是悲傷呢?那樣淡淡地,若有似無地,縈繞在我胸口的悲傷呢?

不行了,再這樣看下去,我恐怕會被傷心跟自憐殺人滅口呢,於是我收收參考書與課本,在桌上留著張紙條給蕙蕙,改到摩斯漢堡準備晚上的家教課程。

 

Δ Δ Δ Δ Δ



「嗯,蕙蕙還沒回來喔,你晚一點再打吧。」剛上完家教回來,沙發還沒坐熱,電話鈴就響了。找蕙蕙的人,是永誠。

蕙蕙應該是在傍晚出去跟吳宇倫看電影了吧,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而永誠最近找蕙蕙找得頗為勤快,只是蕙蕙最近老是不見蹤影,我倒成了她的電話秘書,看起來,反倒是永誠喜歡蕙蕙比較多的樣子。

我老是有種感覺,我、蕙蕙、永誠與吳宇倫四個人形成的圈子,大概快要散了。

反正,本來也不是很堅固,對我來說,真的散了,大概也沒什麼差吧,除了不能常看到吳宇倫,也許會有點小遺憾之外。

號稱九十台的有線電視,轉來轉去卻沒有一台好看,連HBO都不知道在放什麼阿里不達的電影,真是百般無聊的夜晚。

雖然我很能享受孤僻的生活,但是巨蟹殼呆久了,也會想出來透透氣。

今晚,雲淡風輕,月明星稀,正是非常適合我探出頭呼吸新鮮氣息的夜晚。

那麼,去師大路吃宵夜好了,一個人吃,愛吃什麼就吃什麼,也不會就有人跟我搶了。

換裝完畢正打算下樓,電鈴卻在此時響起。

竟然是永誠。

「蕙蕙還沒回來。」我開了門讓他上來。

「嗯。拿些CD還她,反正已經帶出門了,就想順便過來。」

「那你放著吧。」我沒打算讓他長坐。

「這麼晚了,妳還要出門嗎?」他詫異地看著我。

「嗯,突然想吃宵夜。」

「嘿,那我跟妳一起去,正好肚子餓了。」

這下換我訝異了,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點頭。

一直到後來,我都還是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何會這麼乾脆地點了頭,我也一直試著回想,那一刻,我的腦海中到底閃過了哪些念頭。

好像是擔心假如我跟永誠單獨出去,蕙蕙會不會不高興,自己是不是該避嫌一下,畢竟永誠是蕙蕙喜歡的男生哩。

可是,她、跟、吳、宇、倫、出、去、呢。

她老是跟他出去,再也不提她曾經喜歡過永誠的事,連我都開始不確定起來,究竟蕙蕙說她喜歡的是永誠還是吳宇倫呢。

若不是她偶爾會一言不發地拿著她跟永誠的合照看得發呆的話,我真的會認為吳宇倫已經帶著她走出永誠投下的陰影了。

永誠跟吳宇倫是乍看之下有點相似,但其實不太一樣的類型。

同樣都是金光閃閃的兩人,吳宇倫比較不那麼具有侵略性,永誠則老是給我一種咄咄逼人的壓力,

可是,在我決定走出洞穴重食人間煙火時,身旁若是有個同伴,感覺上好像更為慎重,那麼一起結伴用餐又有何不可呢?說不定可以吃的種類還比較多呢。

我個人覺得,其實我想的也不是什麼複雜的原因呀。

只是,看在別人眼裡,他們的解讀,大概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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